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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睹人生盡頭

       〈自然心─藥〉作者   瑞雀‧娜歐米,雷門──在這篇文章裡,她說:「這麼些年來我才發現,儘管我有些傲人的成績,但或許也失去某些重要的東西。」
 
 
        我的前名是瑞雀,是跟著外祖母取的,但在我五十歲之前,大家都叫我的後名娜歐米。我四十五歲時,母親已高齡八十五歲,趕上開心臟冠狀動脈繞道手術。那個手術的難度很高,成功率不大。手術過後,母親躺在加護病房中,周圍還有二十來位同樣情況的病人。
 
        第一週,她的神智不清,生命遊走於生死邊緣,靠著一根氧氣管呼吸,這種手術得開膛頗胸,想起高齡母親的身體得忍受這種大手術,我就感到驚愕。
 
        當她終於恢復神智,卻想不到已不認得我了,她這個唯一的孩子。護士小姐對我說,這種事沒啥稀奇,但我得密切注意她床頭那些儀器的燈號及叫聲,只要稍不留意,老人家就會過去。不用說我很關切。母親不僅不認得我,並且還有些幻視,不時看法有東西在她床上爬,也覺得有水從她背上流下來。
 
        雖然她似乎不曉得我的名字,可是會經常找我聊天,並且一聊就很久。她所聊的大部分都是過去得事,包括她的母親。外祖母在我出生前便過逝了,凡是認識她的人都很崇敬她。母親談了很多外祖母的德行懿事,例如提供那些一無所有的人有個遮風避雨之處,給陌生人鼓勵和金錢支援,讓他們的夢成真。母親還談到外祖母的謙卑和好學,在俄國時全家過著被人凌辱和敵視的日子,當時母親還是個小孩,但外祖母卻始終心懷仁慈。
 
        日子一天天過去,母親的身體慢慢恢復,但心智上卻依舊迷糊。她經常把那些護士誤認成是以往的朋友,有時看到小鳥在房間裡有飛又叫時,也嘴硬地說沒有。護士們不但會主動糾正她,也勸我同糾正她,說唯有這樣才能使她回返現實世界。
 
        記得在她遷出家護病房前不久,有一天我去看她,我問她是否認得我是誰。「認識啊,」她肯定地說:「妳是我心愛的孩子。」我心裡頗為安慰,隨之就往房裡唯一的一張椅子坐下去,但卻被她制止了。
        「不能坐在那上面。」
        「為什麼不行?」我狐疑地望了望椅子。
        「瑞雀正坐著。」她說。我掉轉頭看著她,顯然地,她看到了一些我所看不到的東西。
 
         儘管護士皺了皺眉頭,但我還是到了前廳去搬了一張椅子過來,然後坐了下去。母親望著我及一旁的空椅,似乎感到很窩心。第一次叫著我的前名,她把我介紹給來看她的朋友:「瑞雀,這位是瑞雀。」
 
         母親開始跟她的母親談論起我的童年,並且對我日後的表現為傲。似乎她確實看見那位瑞雀的出現,可是為何我卻看不到?這讓我有些不寒而慄。
 
        有時她彷彿在傾聽什麼,然後再向我轉述外祖母聽了她的話之後的反應。她們所談到的那些人,都不是我以往所熟悉的,例如曾祖父大衛和他的兄弟,亦即我的曾伯、叔祖父,他們都長得很英俊,是很了不起的騎師。「一群魔鬼,」母親邊說邊笑,不停地向那張空椅子點頭。她向外祖母解釋,為何要給我取瑞雀這個名字,是希望我能繼承她的慈悲心腸。她同時還對父親表示歉意,當年她主張叫我的後名娜歐米,這個名字來自父親家族這一邊。
 
        談了這麼多話,母親可累壞了,她背靠著枕頭,闔上了眼睛。沒多久,她又張開了眼,含笑望著我和那張空椅,說道:「很高興妳們倆都在這裡,其中一位可要帶我回家。」然後再次闔上眼睛,昏沈沈地睡著了。結果是我的外祖母帶她走的。
 
        這件事似乎讓母親頗感安慰,當時雖然讓我頗為困擾,但在她過逝後我卻經常回味。我曾經歷過纏身多年的痼疾、多次的重大手術,曾經是50年代唸醫學院的少數女性之一,也曾經是60年代在史丹福大學醫學院任教的少數女性之一,還是處理各種一些病理的專家,但我始終未培養出慈悲心腸。
 
        這樣些年來我才發現,儘管我有些傲人的成就,但或許也失去某些重要的東西。在年齡過了半百之際,我開始請大家叫我瑞雀,我真正的名字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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